第(1/3)页 蔚蓝色天空,澄净得像染上一层漂亮的釉色。 顾长安举着城缓缓悬行,不远处飞来一道红裙身影。 “你怎么跟来了。”他扭头注视青丝漫舞的女子。 女帝立在小山峰上,柔声道:“你怎么走的那么慢。” 两人相视一笑。 李挽的笑意略带殇然,她飘落在山脚湖边,拿下肩头的包袱。 “还有月饼,临时在凉州一户百姓家买的,今天是中秋,你再没良心也会和我过节吧。” 月饼放在香囊,就孤零零一块,李挽说着掰成两半,一半自己轻轻咀嚼,一半抛给他。 顾长安用另一只手接住,面饼加了芝麻杏仁,还有澹澹的幽香。 “你总是改不了把东西放在香囊里的习惯。” 他坠落在湖边,尽管掌心压住重量,但方圆几十里大地还是剧烈震动了几下。 李挽没搭理他,只是抬头怔怔看着血暗的阴影,轻声道: “能放下么?” 顾长安沉默片刻,摇了摇头:“放不下。” 在她面前没必要隐瞒,前两次举城已经耗光了积攒的意志,再想举起恐怕得长达数日乃至半月慢慢磨。 李挽走到他身边并肩而立,抿着唇低低道: “真想和你一起埋葬在城底下。” 顾长安没接话,其实走那么慢,就是想多看几眼,光是安静靠着就已经很美好了。 李挽不想再说些伤感的话,反倒感慨道: “其实有时候想想,如果安西先烈真能显灵就好了,你父母你爷爷奶奶,郭昕都护,秦木匠……所有英魂都会为你感到骄傲,你会得到最大的认可。” 顾长安眼中有一丝向往之色,随即呢喃道: “终究是遗憾。” 身边的女子最懂他。 自己真想见见安西守卒,告诉他们每一个人,那个小屁孩将你们的遗骸落叶归根,小屁孩自始至终都坚守了孤土,竭尽全力做到你们所无法想象的成就。 吹牛小长安没有辜负你们的坚持,夸他一句吧,哪怕就一句。 “我给你买了两件衣裳,以前你总骂我舍不得给你花钱,这回算是补偿咯,凉州最精贵的丝绸店铺。” 李挽从拎着的包袱里拿出两件雪白长袍,面料细腻顺滑,袖口绣了两株桃花。 “脏死了,我给你洗洗。”她又嫌弃顾长安血污满身,不由分说扯掉他的血袍,直到赤条条。 见顾长安不自在地扭了扭身子,李挽唇角定格一抹冷笑: “你哪里我没见过!” 说完蹲在湖边,掬水帮他细心清洗着身体。 “如果还有选择,我不会在孤城陪你待三个月,我也不会陪你倒骑白鹿,那样就算你死了,我最多听到你名字时悲伤一阵,不会像这样每时每刻承受煎熬。” “你看啊,连中原普通女子明知道丈夫要戍卫边疆保家卫国,或许阴阳两隔,明明眼泪流干了也不劝阻,你让我一个皇帝怎么去拦你。” “如果一哭二闹三上吊有用,我倒也想。” 李挽絮絮叨叨,突然笑着往他命脉做龇牙咧嘴状,继续捧水冲洗血污。 顾长安盯着她精致美艳的侧脸,泪痕犹挂在长长睫毛上。 清洗很久,浑身干干净净才没血迹,只是千疮百孔的伤口还没完全愈合。 李挽给他换上新衣裳,白发挽起插一根玉簪。 “玉树临风吗?”顾长安对着湖水打量自己。 “臭美!”女帝白了一眼,而后凝视他好一会儿,才指了指自己嘴唇。 顾长安俯身吻在微凉的唇瓣,也吻掉了咸苦的泪水,过去很久,李挽紧紧搂着他,低声啜泣道: “长安,我做了一个梦,梦见蛮夷被灭了,中原恢复安定,我们俩骑着一匹颈戴大红花的骏马,走在人山人海的化觉巷里,到处都是彩旗红妆。” 顾长安将她鬓边垂下的一缕青丝别于耳后,轻声道: “撒手。” “我偏不……”李挽还是死死抱住,她还是暴露了最脆弱的一面,含泪哽咽道: “咱们在长江渡口一起过了清明节,在化觉巷度过端午七夕,现在也算相伴中秋,一年只剩四个月后的春节。” “就四个月。” 顾长安沉默。 李挽将下巴枕在肩膀,她要在四个月内进阶圣境,宁愿付出大半生寿命的代价来拔苗助长,也要陪他在龟兹城过一个春节。 只要成圣带国运剑九州鼎,自己才不会是需要他分心的累赘。 “好了。”李挽离开依赖的怀抱,挤出一个灿烂笑脸,“你走吧。” 顾长安静静望着她,轻轻颔首,随即举城飞掠远方,直至消失在视线中。 李挽坐在湖边一言不发。 直至黑夜降临,李氏皇族的老妇人李怜终于找到呆滞如凋塑的女帝,她欲言又止,最终还是问出口: “陛下,长安究竟?” 这不止是她的疑惑,更是整个中原的担忧,昨天在雁门关那一席话,更像是交代遗言。 李挽抬起头,尽管离家那封信只是只言片语,可她却异常清楚地猜到枕边人将面临何等残酷的抉择。 整个世界,唯有她知道。 “长安越杀越强……”李挽声音疲惫。 李怜点了点头,从十岁开始持剑上城头,那个少年一直杀到现在,尽管受困于未被天道恩泽的旧世界,可仍旧凭借一己之力缔造一个个奇迹。 “他快飞升了。” 老妇人童孔骤然收缩,内心受到难以言喻的震撼。 仙! 自开天辟地以来,人世间第一尊仙人! “恭喜。”她下意识祝贺。 李挽怔怔盯着她,自嘲一笑,“也对,多傻才会拒绝长生的诱惑,天上白玉京,五楼十二城,尽是逍遥自在。” “一人得道飞升,还管什么众生疾苦,管什么洪水滔天。” 老妇人笑容逐渐僵住,眼神除不可思议以外,更多是悲凉意味。 不愿。 这就是长安的答桉。 们心自问,换做是她,无论在故土有亲情牵绊家国束缚,都会追随流光溢彩的天门。 那是永恒啊! 李挽笑言:“世间安得两全法,不愿同流,天道岂能容下异类。” 看着陛下凄美的笑容,老妇人哑声说: “一定会到那个境界吗?” 说完自己沉默了。 长安不动,中原谁来处理深渊一排陆地神仙? 将求生寄托在陆地神仙遵从不造杀孽的道义之上,跟摇尾乞怜的梅寿庚有何区别? 毁天阵法之前,蛮夷的神明从不踏入浊世,却破例了。 开了先河,就会有第二次。 神明一旦屠杀,中原百姓犹如草芥羔羊,长安只能抢先动手。 这才是他举着龟兹城前往蛮夷圣城的原因啊。 “一盘死棋……”李怜蠕动嘴唇,俄顷,压抑悲伤说道: “应该过天门。” “我也希望。”女帝将湿透的血袍叠好放进包袱里,喃喃道: “纵然天人路隔永远不会相见,但一想到他在天上自由自在,隔几年来一次我的梦里,总归是开心的。” “也许……” 她没有继续说下去,夫妻间体己话无处不谈,可跟外人提起就会感觉矫情。 也许是怕孤独,也许是与生俱来的傲气,他偏不过天门。 两人在龟兹城相处了一百天,后来一路游览中原又百天,足足两百个日夜,都是她主动搭话,偶尔都觉得不耐烦了,长安的孤僻就像一块石头。 去天上有什么好,他习惯冷冷清清,但更害怕无尽岁月里都是孤零零一个。 “回去吧。”李挽站起身子,平静道:“颁旨提醒六国整顿兵马。” 老妇人还沉浸在悲痛之中难以自拔。 “听听就好了,再别跟旁人说起。”李挽看她一眼。 老妇人轻轻颔首,只是浑浊的老眸还有泪花闪烁,她害怕面对那副残忍的场景。 天道行刑,或许人世间每个角落都看得到吧?届时华夏神州每一个百姓,可能都要亲眼目睹顶天立地的英雄接受……接受…… 一路颠沛流离,不该是这样的终点。 …… 浩浩荡荡的队伍飞在赵地上空,为首的拓拔天下疯疯癫癫,很多次无法接受耻辱的事实,几度精神崩溃,痛不欲生。 “屠城,集中营,一举灭杀汉奴!”她不停嘶吼。 “冷静!”拓拔氏的老怪物面色阴沉。 众人俯瞰着城郭小镇,所过之地一片死寂犹如末日绝域,家家关门闭户,连犬吠鸡鸣都没有。 “难道深渊就只能狼狈奔逃,让亿万民众信仰崩塌?让低贱的汉奴看笑话吗?” “就像我这张脸,尔等同样丑陋恶臭,一群逃回老巢的可憎蛆虫!” 拓拔天下咆孝咒骂,竟不管不顾坠入在一个村落,雄浑气机涌于双臂,就要大开杀戒。 “冕下,疯够了没有!” 闭目养神的凯撒大帝突然震喝一声,将拓拔天下掀飞七十丈,重重撞倒两株槐树。 所有人都无动于衷。 他们何尝不想报复? 强烈的屈辱早已吞噬道心,他们恨不得一人屠一城,将汉奴头颅堆叠起来累成巍峨山岳,方能宣泄昨日的仇恨。 可身后万国首领怎么办? 本来以深渊的奔袭速度,五个时辰就足以返回圣城,就是拖着这群累赘,走了一天还在赵地。 深渊屠民,他顾长安屠万国,届时谁损失更大? 之所以不走西域这条路,就是让那恶魔心生顾忌。 要怪就怪你天神冕下,为了炫耀功绩,硬是勒令上万个殖民地领袖观战,连巴掌地儿大的部落酋长都不漏过。 简直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! 第(1/3)页